第六章 (第1/1页)

    洛飞鸢进了屋内，一头白发的男子正坐其中。脸上纹如刀刻，可目光如炬，精气神并不比后生的差。

    “这都第三回了，怎还来？”那男子问。

    “就是感谢方爷上回给我的讯息，特地买了坛好酒，陈年的女儿红。”洛飞鸢手中捧着的一程子酒往桌上一放，说道。

    方知予手一伸，“无功不受禄。”

    洛飞鸢将酒坛的盖子掀开，一股浓郁的酒香四溢蔓延，他扶着坛子，倾倒而出，半碗，推到了方知予跟前才道：“哪的话，方爷，你我相识多久了，我这真是给您道谢来的。”

    方知予将那碗酒往前一堆，“就是知你，才不要。你若是来答谢，那门外站的几人，是谁啊？”

    “这你都知道？”洛飞鸢低声嘀咕。他可是远远地就让曹云雷一众人停下在等了。

    “方爷。您看，您这前捕头虽说不在位啦，何事能逃得过您的法眼？外头那人您也知，得罪不得。”

    “我已非公门中人，他什么身份与我何干？再说了，知的上回都告诉你了，再来多几回也不会不同。”

    “方爷，可您上回有一处没跟我说呀，那个传说。”

    方知予抬眼看了良久，手指对着洛飞鸢指了指，摇头笑道：“你呀。”

    此时只带了一侍卫的曹云雷是再度站在一青砖瓦舍外头，倚树而立，洛飞鸢神秘兮兮地说是里头的人不愿见人，实在是不知何方神圣，这都来第三回了，仍是没见着人。要不是洛飞鸢笃定，若此人不知，那么整个余杭镇都不会再有人知呢，他才不跟着瞎耗。

    就是此前来时问的都并非所指，难不成再来问就能有了？

    存疑。

    但见洛飞鸢一出来，他即刻站起。又见来人一脸沉凝，连忙问：“如何？”

    “你要寻的到底是何处？光是进去就如此繁杂，废了我几多的口舌。”

    “所以这回还是没问着？”曹云雷身旁的护卫胡居问。

    “你也不看看你们请的是谁，有你洛爷在，何事不成？”洛飞鸢往胸口上一拍，这般说道。只是他又忽而沉重，“就是有件事，敢问太子殿下。”

    “你说。”曹云雷见他敛容凝重，眉心微蹙。

    “天下初定，在这百废待兴之时，乱象丛生，蛇虫鼠蚁，虎豹豺狼亦不少。倘若太子殿下这番查了，存有政法未明之事，遂隐而不报，为害百姓者，该当如何？”

    曹云雷先是一怔，侧首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唇边一勾，“我既是来了，如何能让这样的事继续下去？”

    洛飞鸢粲然一笑，“这事，我定帮到底。”他头一低，低声道：“今夜子时，我去你那，再做行动。”

    洛飞鸢胸有成竹地按方知予所言，带着曹云雷来到了一处密林等候。

    皓月当空，树影婆娑，萧瑟凄冷，谁大半夜的不睡要跑这种鬼地方来。

    洛飞鸢看着被四个护卫两两巧妙环绕着的曹云雷，倒更显得他形单影只。

    这时林中动静有变，四下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林间回荡，加上月色深寒，似那阴兵催魂上路。

    洛飞鸢平日里并不信鬼神，只是此情此景下也免不了浑身一颤。

    他四处张望寻那声源，不自觉地走出两步，往那五人簇拥地靠去。

    就在那声愈大，响彻夜林处跑出了三顶大红轿子，每顶前后两名轿夫却戴着黑漆面具，只剩一双发着精光的眼，在黑夜中诡异非常。

    不知是谁，一声浑浊不清的粗犷男音问：“忘忧，红袖，白水，福禄？”

    曹云雷尚未知意，便听洛飞鸢答了句：“白水。”

    十二名轿夫齐刷刷地将轿子一放，木制轿门一开，手一指，一人道：“请。”就都等着了。

    洛飞鸢与曹云雷对望了眼，“我先去。”

    说罢，便走到最左边的轿子，发觉轿子做工精致，几处雕花带着金箔，同样大红的轿帘随风摇曳，看得他直皱眉，这难道不是喜轿？

    于是往那轿夫处看了几眼，毫无反应，站得笔直，面具下眼尾都没给他一下。如此喜庆的轿子，硬是在这阴冷的氛围下生出几分吊诡。往那里头看了几眼，甚为窄小，想他们六个人三顶轿子摆明是要两两一顶了，里头空荡荡只有一长条木凳，下方悬空，倒是没有藏人之处。

    洛飞鸢并未多作猜想，腰一弯，坐到了里头，这里敲敲，那里摸摸，感觉就是普通的轿子，只是听那声所用之木材比别的要更厚实些。等了会，仍未见外头有动静，又伸出头往外看了眼，还杵着呢？

    “不进来？”

    外头的人大眼瞪小眼的，这分明诡异得很，来人就说了那八个大字后是再未多言，如今被十三双眼盯着，看来只能上了。

    “我先去。”出声的是那日洛飞鸢踢人后第一个走过来问缘由的那官差，他转过身与其他人道了几句，便往洛飞鸢一旁的轿子走去。

    看来是不愿与他同坐了。

    也能理解，毕竟就如方才那五人簇拥，只他孤身一人，他本就是局外人，硬塞进来的。

    洛飞鸢无趣地坐了回去，岔开腿，一手托腮，手肘着膝，脚抖了起来，盯着门帘，随他们吧，谁选不是选。

    门帘刷一声被撩开，洛飞鸢与曹云雷四目相对。

    洛飞鸢一下弹回坐直，有些个愕然，确实没想到曹云雷竟然不跟着自己的护卫，与他同坐一顶？

    还未待他俩交谈心得，就在曹云雷双脚踏内，外头又刷地一声，砰地关上了门，两侧本是透光的窗此时也被不知何物挡住，霎时间落入黑暗，让人措手不及。

    洛飞鸢感到轿子一个颠簸，摇晃两下，他坐在里头重心不稳，差点也栽了跟头，幸好一把抓住凳沿方不至于滚落在地。

    只听眼前又啪嗒一声，似重物落地，而后闷哼一声，就那发声之处是曹云雷的，估计也因这剧烈的震动摔了吧。

    “太子殿下没事吧。”他问，没有回答。

    洛飞鸢又问多了几句，那头愣是没一点声。

    一下绷紧，这人该不会是晕过去了？！

    洛飞鸢双手在黑暗中摸索，一点点，先是摸到凳上摊开的绸布，再顺着那窗框，往下沿着边一路往前摸去。这硬邦邦的该是大腿，胯间，小腹，准备摸一路到脸吧，手一下被紧抓。

    “做什么？”好不容易听到一声，洛飞鸢反而放心了，至少人没晕。

    “你没事啊，我还以为你晕过去了，好歹吱一声。”

    洛飞鸢感到曹云雷身子无比颤抖，该不会是……

    “太子殿下，你怕黑？”

    “你闭嘴。”声线有些个颤。

    当下了然。

    此前一直被这人撩，想将人嘴巴封起来的人应该是洛飞鸢他自己，而这话此时却出在了那个他想封住的人嘴里，忽而被逗乐，忍俊不禁地问：“殿下就这么怕黑啊？”

    洛飞鸢坐到了地上，黑暗中没有回声，只剩外头脚步奔走以及里头两人均匀的呼吸声。

    “这就奇了怪了，此处又没有鬼怪，况且还有我在，你个怕甚？”

    那处再次没有回。

    而后他就感到那牵着他的手仍是颤抖，叹出一气，一手反抓，往他那一带，曹云雷整个人趴在了他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