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出院 (第1/1页)

    这天更晚一些的时候，队里领导也来医院看望了宋孟柏，交代他放宽心，队里一定会对他的伤病负责到底，会安排最好的资源，助力他早日回归赛场。

    又过了很久，兴许是快到十二点钟，在半梦半醒之间，宋孟柏终于等来了齐冬。来人穿着米色长风衣，坐到他床前的时候还带着室外的寒意，可一笑，又是三月的阳春。

    “疼不疼？”齐冬将病床前的椅子搬得离宋孟柏更近了一些，掀开了一点被角，似乎想看看是什么情况，但其实又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我也不知道还疼不疼，有点……习惯了。刚受伤那么一下，啪，感觉疼得要死，这会儿……大概是身体已经习惯那种痛觉了，感觉没那么揪心了。”

    宋孟柏看似云淡风轻般，嘴角还带着笑，却让齐冬听得眉头紧皱，那震耳欲聋的碰撞声音已在他脑中回响一整晚了，闭上眼，大屏幕上宋孟柏那种痛苦的脸便又出现在眼前。可他也知道，对于当事人来说，痛苦只会更加倍。

    “手术是在明天下午，对吧？”刚才在微信里宋孟柏已经告诉他初步检查后的结果了，在圈子浸润了这么些年，虽然那些专业的医学词汇依旧复杂拗口，但齐冬其实已经懂得七七八八。

    “是，下午两点，队里领导已经帮我确认好医生了，先做第一次手术，后面应该还会有第二次。”

    “我明天下午有工作……”齐冬没再继续解释到底是什么工作，但他想宋孟柏是能理解一切。

    “没事，明天领队和队里一些领导也在，你来了，我可能也顾不上你。”

    说到这儿，想象一下那样的画面，他们都沉默了。

    许久，宋孟柏又说：“这个赛季，大概也就这样了，我想去的圣诞市集，也去不了了……还有全明星赛，挺辜负大家的，那么努力帮我投票。”

    “那都是小事。”看着宋孟柏越说越委屈的一张脸，齐冬也有些无措了。但他也很清楚，此刻说什么安慰都显得过于轻飘飘，伤在那里，痛在那里，漫长的恢复期一眼看不到头。

    所有一切都显得太过残忍。在进入联赛的第二年，齐冬看着宋孟柏好不容易才从低谷中挣脱而出，马上就要迎来胜利曙光，就反被迎头泼了凉水。从做手术到后续的康复，再到真正重新站在赛场上，至少需要花费近半年的时间，而在这期间，会有其他人冒头，会有人顶替你的位置，会可能在康复期再难找回之前的状态……于是，人会变得脆弱，烦躁，焦虑，身与心叠加而来双重折磨。

    “我这样，应该是可以提前放假了，不像你，到时候元旦春节的还得上班多累啊。”似乎是为了缓和沉重的气氛，宋孟柏扯出了一个笑容，讲起了一些玩笑话，他的语气是轻松的，可齐冬听着却为他更难过了。他握住了宋孟柏的手，想要从中传递一些力量，然后，被宋孟柏反手更紧紧握住。那手很冰，可握久了一些，便都暖了。

    那天手术的细节，宋孟柏没有多说，齐冬便也没有再多问，只知道手术很成功，宋孟柏年轻体质好，认真做康复，九成九能恢复到受伤前的运动功能。

    做过手术之后，宋孟柏又在医院整整躺了一个星期，像是一位离休老干部一样日日卧床，迎接了一波又一波的探望。这其中大多都是队友，还有球队的工作人员，粉丝也给他送来了花和信件，躺平的时间里他每天拆几封看看，冬日的暖阳洒在信纸上折射出好看的光影，心情也会跟着变得很好。

    最近几年以来，宋孟柏的生活似乎一直过得很忙碌，他一直在往前跑，步履不停。在青年队的时候，每几周就会有模拟对抗和选拔观察，他们拼了命地练拼了命地展现自己，就为了给从上面队里下来的领导留一个深刻的印象，好能顺利地进入职业联赛。可等真进了之后，又只是一个新的开始，那更是一支高水平高压力高竞争的队伍，他又必须接着向前跑，不停地跑……不想被落下，所以不能够停止。

    直到真的被按下了暂停键……

    望向窗外，宋孟柏只能乐观地想，也许，这并不是一件十足的坏事。

    新的一年在无声无息之间悄然而至。

    元旦过后没几日，在宋孟柏即将出院的那一天里，他的父母也来了北州。说不好是故意还是疏忽，总之，宋孟柏没告诉齐冬这件事，齐冬按照约定去看他……

    最后，两拨人在医院碰头了，场面有一丝微妙的尴尬。

    “妈，这是我朋友，之前说好接我出院的。”坐在轮椅上的宋孟柏指一指背后的齐冬，男人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的长呢子大衣，里面套着的白色毛衣衬得他格外温柔。

    “你这朋友……也打球？”宋mama的目光在齐冬身上从上打量到下，微蹙的眉好像有很多话想问。

    齐冬心里突突的，虽然表面上一片淡定陪着笑，可根本没摸透这突然而来的状况。他努力想要将之前从宋孟柏嘴里听到的家庭故事与眼前的两位联系在一起，可回忆了半天，却又十分的模糊。

    “没，他是我们球队的DJ，播音主持专业毕业的，业务特别厉害。”

    “哦。”宋mama看了眼齐冬，又看了眼自己儿子，整个人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阿姨叔叔你们好，我叫齐冬，北州篮球馆的签约DJ，跟小宋认识也挺长时间了。今天刚巧有空，就说接他出院。”齐冬赶忙介绍了一番自己，虽然对面人看起来似乎也并不在乎，但自己不好表现得太冷淡。

    几个人有些尴尬地又聊了几句，宋孟柏也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便暗示齐冬赶紧推自己出院。两位年轻人走在前面，年长者们走在后面，齐冬的车就停在门口的停车场里。于是，也没有太折腾，齐冬架着宋孟柏上了车，他的父母坐在车后排。

    “去哪儿？”按照齐冬原本的计划，他原本自然是要带宋孟柏回家的。可如今局面大变，显然，原本的目的地并不太可能了。

    就见宋孟柏侧过头看了看他，嘴里报出了一个陌生小区的地址。齐冬应了下来，也没多问，将小区名字输入了手机搜索栏，一路按照导航驶向目的地。那一程，车内安静异常，没有人说话，只听得到轻微的呼吸声。

    未来花园是北州南边新开的一处高端楼盘，从驶进地下车库开始，齐冬便已经感受到它的不同了。车停好后，齐冬将宋孟柏抱上了轮椅，推着人从地下的电梯上了十七楼。而进入房间之后，内部是简约却又亮眼的北欧风装修。

    宋家父母换好鞋后转身去了厨房，宋孟柏cao纵着自己的轮椅向阳台滑去，齐冬跟在他身后，始终憋着股火。

    冬日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浓烈地投射下来，宋孟柏的头发被照成金黄的颜色，暖洋洋，毛茸茸。他将轮椅转了过来面对齐冬，盯人看了看，有些别扭地开了口。

    “齐老师，对不起。”

    宋孟柏这一声叫得小心翼翼，眼睛里还透着些许无辜，齐冬往前走了走但没开口，他知道宋孟柏该解释什么。

    “房子是两年前买的，你也看到了，不大，也没多贵，位置比较偏，离篮球馆太远了，我也很少来住。”

    “所以，就也没必要告诉我是吗？”齐冬一字一句地问道。他是真以为宋孟柏在北州除了球队宿舍就没别的地方住了，才每次好心地收留他。虽然如果宋孟柏真向他坦白自己在本市也有房子，齐冬也不可能赶他走，但这两种情况本质是不一样的。

    齐冬并不喜欢被骗。虽然这几年他大概已经被骗了好多次了，在知情和不知情的时候。

    “对不起。”宋孟柏又说了一遍

    “也没必要跟我道歉。”厨房中的父母眼见着走了出来，齐冬却转身走向大门口，“叔叔阿姨，你们忙，我先走了。”

    眼下的情况来看，今天也确实没他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