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霍尔斯 (第1/1页)

    “啊，啊……我叫林温。”霍尔斯突如其来的打招呼让林温不自然地顿了顿——他竟然在对一匹马自我介绍！

    “哦哦你好鸭，嗯……我的意思是，这两根，”霍尔斯的翅膀指了指桌上并排排列的胡萝卜，“是作为封口……呃，贿赂……呃，作为分享！给你留的哦，你可不能告诉那个死鬼……”

    最后那两个字在林温的舌尖滚过，酸涩的味道，让衣袍下的手指蜷了蜷。而霍尔斯那双护食的长翼抱着麻袋又猛地一紧，当即做出一副便要逃之夭夭的姿势。

    ——有点可爱。

    林温心里冒出了这四个字。

    他从没和马打过交道，以往面对人的时候总是没有他说话的份，可——这是一匹会说话的马，好像又是不一样的。

    “我不会和你抢的”，林温低头扶着门框，挽留的话脱口而出，余光瞥到霍尔斯“腾”地一声竖起的大耳朵，“你不用就是，防着我。”

    他说话的时候会莫名不安，完整的句子从中间断开。林温似乎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最后几个字被说得很小声。

    “哞，真的吗？”霍尔斯没有发现这点异样，他撑开的长翼能盖住半个室内的月光，然后十分、十分小心地收紧，将桌上的两根萝卜拎起来囤入囊中，“这可是你说的哦，你……”

    人类半个身体躲在门框的阴影下，同他保持了一个长桌的距离。桌上有一丛自花园延伸而来的绿蕨，再近些，就要将他遮住了。

    苍白的手腕暴露在空气中，看上去很脆弱。

    “你干嘛躲这么远——我有这么吓人嘛……”

    “哞？”

    霍尔斯探着头走近一步，马蹄踏在墨蓝色的瓷砖上，像有人在空旷的大厅中央踩着踢踏舞。林温一抬头，对这个庞然大物的亲近犹豫地抿了抿嘴。

    “……再近一点，你好像就要逃走了。”林温轻声解释道，瞥了眼那只快要被数根胡萝卜尖端戳破的麻袋，再一抬头，那匹巨大的马竟然心虚地折出了飞机耳。

    “那那那，那是防那家伙防惯了”，霍尔斯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试图为自己找补，“他总是不给我吃萝卜，所以就只能偷……呃……”

    马蹄愤懑地凿地，霍尔斯脑袋一偏，立刻收回自己的话。

    “可恶，这怎么能叫偷呢！这是借，是借啊！”这话被霍尔斯说得痛心疾首。他愤懑地一扇翅膀，鼻孔出气，长桌上的蕨叶被吹得倒向一边，又配合他委委屈屈的语调倒回来，“咱也不知道为什么咱就是说一匹青春期的小马吃点胡萝卜怎么了但是咱就是吃不到呜呜呜——”

    “我要开始难过喽……真的要开始喽！”

    林温一言难尽地看着霍尔斯略带浮夸的表演，不得不说能看到马说话还是很新奇，而且还是这么一匹……有活力的马。

    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办？他该说什么？就这样看他自言自语吗？不说话的话会不会显得自己很无趣？

    “你别难过，我……”林温没什么主意，想了又想只能试探地问，“我帮你做胡萝卜餐好不好？我可以学，用胡萝卜做汤或者，蛋……蛋糕这种，如果你喜欢……”

    视野里，霍尔斯的大耳朵再次直直地竖起来——林温发誓这辈子从未见过有哪一匹马露出过这种表情，一种突然的狂喜夹杂着不愿叫人看出来的矜持共同呈现在霍尔斯墨黑的脸上，从那双大眼睛里散发出光来。

    “真的嘛？那——虽然我觉得直接吃也很好吃哦——不过听说还能炸着吃，还能做成泥，还有榨汁，还有听说能做成那种脆脆甜甜的味道……”

    “当然我也没有特别想吃哦，我只是好奇……”

    突然霍尔斯想起了什么，转头一屁股坐在长桌前的木椅上，双蹄搭上桌拨弄着绿植，“你可不能告诉森尔金哦，不然又吃不了了”。

    说着哀嚎一声，声音婉转悲切，意外地真实。

    林温看着这一幅世界名画愣是反应了半分钟，甚至怀疑自己三十二年以来积累的常识出了什么错误。

    而且，马吃胡萝卜……虽然不太合常理，但应该也，没什么吧……

    林温疑惑地看着暗自苦恼的霍尔斯。

    “为什么主……先生不允许你吃这个呢？”

    “啊？”霍尔斯的耳朵又心虚地向后折起来，“这——当然是因为他小气！自己不吃饭就看不得别人吃好的！”

    然后冲着虚空义愤填膺地比划了两道。

    但这并不能说服林温，他摇摇头：“如果……如果先生问起的话，我不能隐瞒先生。”而且，他也不想给主人添麻烦。

    可是霍尔斯却钻了他的空子，“那他不问的时候你就不告诉他哦”，说着迅速探头咬过一根胡萝卜塞进嘴里，“吸溜”一声，两腮一鼓一鼓地动，像是在抓紧时间销毁证据，能吃一点是一点。

    “我……”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好在，霍尔斯似乎并没有缠着他做出承诺，只是争分夺秒地又咬了一根胡萝卜。

    一人一马的距离倒是拉近了不少，林温反而有了些许的愧疚，“你……别难过了，我做其他的补偿你好不好？”

    语气软下来，像是在哄小孩子。

    可霍尔斯“嗷”了一声，“算了，也没有一定要你帮我的意思”。他想毕竟，王者总是孤独的，通向胡萝卜王国的道路总是艰难的——霍尔斯一脸忧郁，作举杯邀明月状。

    但在林温听来这一句可真是委屈极了，他又走近了一段距离，心想是真的伤心了吗，这要怎么办呢，他从来都没有安慰过悲伤马的经验。

    霍尔斯油光发亮的皮毛触手可及，健美的肌rou一抽一抽地抖动，腮帮子在咀嚼。

    ……他竟然有点，想摸一下。

    霍尔斯也在转头看他。

    显然，霍尔斯相信自己是一匹人见人爱的帅马。

    作为一匹不同寻常的帅马，他相信这个人类已经感受到了他不凡的气质——譬如你看，这个人类甚至还靠近了一点，而且他还在看我他还在看我！

    霍尔斯骄矜地仰起头，将颈部优美的曲线展现在人类面前，咽下最后一口胡萝卜，甘甜从舌根划下，等待人类的夸赞。

    他看到人类伸了伸手——对对对，太对了——霍尔斯的目光黏在对方的指尖，心里大声呐喊，摸我摸我，我的毛世界上最好摸。

    可是那只手还没伸到一半，又犹豫地缩了回去。霍尔斯不解地看向林温，只见人类撇过脸，一手环在身前，好像刚才的试探只是霍尔斯的错觉。

    “歪？你不是想摸我的毛毛嘛，为啥不摸了又？”霍尔斯疑惑地探头，鼻尖去碰林温的手，却被对方不着痕迹地躲开。

    “我，我刚才没有……”林温没想到会被一匹马戳中心事，指尖蜷着往后藏了藏，手心里还残留着方才从这匹马鼻腔里喷出的热气。

    “你明明有！”也许是察觉到这个人类在躲着他，霍尔斯一副委屈状，大耳朵耷拉下来，两瓣唇颤颤巍巍，千转百绕地叫出一声，“哞——”

    像是委屈哭了。

    ——这下弄得林温六神无主了。

    霍尔斯的情感这么丰沛的吗？

    他四下一望，主人此刻大概在书房，没有人给他出主意。

    那……就摸一下。他踮起脚，趁霍尔斯没注意，轻轻搭上对方的大耳朵，从脑袋到耳尖，“倏——”地滑过去。

    霍尔斯的耳朵瞬间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