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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我在十岁那年明白了,爱是牺牲 (第2/2页)
这会儿,父亲是不是已经被火化了。不知道丧钟的声音和家里的时钟对比听起来,会多不同。 不过我还是没有哭,只是脑子想着的都是父亲。父亲躺在病床上那随意散落着的薄底拖鞋,有一只翻了一面,呼吸时的轻薄气息,和陪我们在冬天打雪球时冻得通红的脸。 然而嘴里,我却在轻唱一个与此毫不相干的摇篮曲,专门给小婴儿听的,边唱还边轻抚着卡尔的身侧,这样或许可以让他更舒服些。 “星星在黑夜眨了眨眼…”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卡尔终究还是入睡了。 我静静地望着那安稳平静,无忧无虑的小脸蛋,纵然也忘记了哭泣,只剩下干涩的沉默在眼眶里打转。 “大哥哥,你知道吗?钱其实是长在树上的!” 有一天,我正在厨房切菜,尤妮突然跑来,手里捧着个绘本对我兴冲冲地那么说道。 我放下菜刀,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才蹲了下去。尤妮翻开绘本,指着那一页画满了金币的大树,枝头也都缀满了金币,对我展示了她的新发现。 “哇,真的诶!好神奇。”为了不扫兴,我看着那样绘图,只能笑着回应。 那年我十二岁。 我在父亲死后的那几个月从原先帮母亲在家务活上搭把手,转到了负责起所有的家务,而母亲则替代了父亲的职位。 十一岁那年,在家里实在没钱用了的时候,办了退学手续。母亲签的字。 我非常清楚钱可以从许多不同的地方出来,但唯独不能从树上长出来。 钱可以在挨家挨户送完每日牛奶后能得到零星一点。或者如果成功卖出去了我身前身后背包装着的东西,哪怕是一件,那家里的男女主人也能将三四块铜币放到我的手上。 三四块铜币的重量很轻,不过弯腰致谢时,身后身前的包物压跟拖得倒是很重,脖颈被勒得过紧。而这些铜币都需要上交给雇了我的女主人,最后在月底结算的时候拿到卖出去总额的百分之五。 一般来讲是百分之十五,可我并没有合法就业证,能找到这样的工作已经十分幸运了。我不敢有任何怨言。虽然每成功卖去一样东西,赚的钱还不够买半袋黄瓜种子的,但只要我够勤快,脸皮够厚,每个月总能多卖出那么个五六件。 仅仅工作不到一年,我就习惯了整个街坊邻里每家主人的脾性。 有些人看上去温和,但其实怎么说也说不动,始终不会从腰包里掏出一分钱。还有些虽然表面态度强硬,甚至会不耐烦地把我推到地上,可只要我再度硬着头皮上去陪上笑脸,把姿态放到最低,总能有些意外收获的。 对于后者,虽然容易沾得一身灰,胳膊蹭出擦伤,但只要能让我赚点补贴家用的钱,哪怕只是一点点,我其实都是十分感激的。对于前者,我也不配有怨言,毕竟确实是我打扰到人家了。 母亲的工作很不容易。又漫长又倦累,经常要工作到天黑了才回来,哪怕比曾经的父亲回来的晚,每个月也只能赚父亲的三分之一。 她变得越来越爱哭,总在那本是她跟父亲睡的卧室的书桌前哭。 又或者说,母亲本来就是爱哭的,只是我们之前都没有发现而已。我怀疑外婆其实是知道这一点的,要不然她当时怎么会用‘母亲‘上一次’哭’那样的开头来告诉我婚礼上的事。 哪怕是现在,知道这一点的人估计也只有我跟外婆。 “你烦死了,滚出去…”—深夜里,其他人都睡着了,她会在我下意识想靠近,安慰她的时候,说出那句话。 那是声闷进哭声里的话语,或许是因为母亲也不想吵到家里的孩子们,毕竟夜醒哭泣的话,会很难再度哄睡。 哪怕在工作中看人眼色那么久了,我依然无法确切地理解他人的情绪,有时只能靠猜。 于是,我并没能第一时间明白母亲的渴望。每当她闷声责怪完我后,我都会悄声离去,轻轻地合上门。 知道后来有一次,母亲在我刚要离去的时候,突然转头看向了我。 通红又脆弱的眼睛,不知道怎么的,明明知道会被赶去,我依然上前抱住了母亲。 或许,我就是那样地厚脸皮。 但母亲却意外地没有做丝毫挣扎,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 于是在夜深人静下,我跟母亲一起静悄悄地哭了起来,我们谁都没有再做声。 原因简单得过分。 —因为‘爱是牺牲’。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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