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 (第1/1页)

    坐在摩托车后背，凉风瑟瑟，路边景飞速倒退，眯起眼睛便只能看到拉长的光影，仿佛进入了时光机器中，在与时间争个先后。

    到了小区门口，“把付款码亮一下吧，我把钱转给你。”

    “不用了，本来也是我的问题。”红毛将车停在路边，摘下头盔。乱糟糟的头发左翘一根右翘一根，整个人看起来又可怜又呆。

    “我抱你上去吧。”大型犬显得小心翼翼又气馁。

    “不必了。”伏宁把手机微信打开。“钱是要转的。”突然卡壳般顿了一下，看向面前人，“你叫什么？”

    “陆甘棠。”红毛一只手揪着头盔的带子扣，带子七扭八扭成了一团。“我不放心你。你就让我送你上去吧。我就扶着你也不可以吗？”红毛是真的担心，伏宁那一步一缓的还不知道怎么挪到家里去呢。

    “怎么，就这么想去我家？”伏宁像是调侃，面上却冰冰冷冷的无甚表情。

    初夏微凉的天，夜间风大，一阵吹过令人汗毛直立。伏宁不想和他站在门口掰扯这么多，点了点头默认了。

    陆甘棠，名字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咽回肚子里去了，倒是挺诗情画意，怎么人倒是看不出来呢？毛头小子一个。

    这边一路无话进了小区上电梯，到了家门口，伏宁踌躇，哎，这深更半夜都到门前站着了，难道连口热茶都不给喝？这厢犹豫着。陆甘棠倒是知了趣，看出了为难，先道：“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我们可以加个微信吗？你有事联系我。”

    伏宁叹了口气，人一退倒显得他别别扭扭不得体，“进来坐坐吧，喝杯茶再走。”

    不等回应，就开锁进门了。到玄关，想换个鞋子，人又蹲不下去，伏宁只得艰难地左脚踩右脚试图把鞋脱下来。那边人看见了，蹲身下来，只瞧见毛茸茸的一个头，宽厚的手掌把着伏宁的脚，这边薅下鞋来。那认真的样子像是捧着什么易碎易化的宝贝，伏宁难得心软，不好意思起来。只不过还是不能给什么好脸色，有时候当断的早点表示清楚的好。

    打开侧边鞋柜，里面摆着双全新的拖鞋，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下。伏宁转身去厨房了。

    陆甘棠拔断标牌穿上鞋，这才抬起头打量着屋内，玄关整整齐齐，钥匙零碎都堆在一编织的收纳筐里，旁边还摆着一同色系的小熊，小熊举着个牌子——欢迎回家。但走过玄关，到客厅，倒是不那么整洁了，甚至说有些凌乱，沙发背上随意地搭着衣服裤子，抱枕埋在褐色外套里，茶几上摆着几瓶红酒，其中两瓶都是空瓶也没收拾，几个塑料袋堆在一起也看不出装着些什么，还有几张A4纸零散地平铺在桌面上，旁边躺着几只笔，可以想象出屋主人咬着笔头写写画画的样子。沙发背后有一副粉色月季的油画靠在墙边，右侧也靠着一支羽毛球拍，不知道是只有一支还是另一只不知道去了哪里。一整屋的生活气息让陆甘棠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这是伏宁的私人领地，这下才清晰地意识到。

    “你会喝茶叶吗？还是白水就好？”伏宁的声音清悦如林籁泉韵，唤回了陆甘棠飘忽的思绪。

    “我喝白水就好。”陆甘棠拘谨地站着，眼睛也不知道往哪放才不算冒犯。“你可能要等一下了，家里热水没有了，要烧一会。”

    伏宁走出来，看到陆甘棠还站着，面色茫然，像一只误入他人领的的狗狗便觉得好笑，明明是他跟着来屋里的，这下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坐啊。抱歉家里有些乱。”伏宁过去把衣服往一角推了推，留出了一方空地。拍了拍，招呼人坐下。

    陆甘棠拘束地坐下，沙发有点小，两个人的手臂不可避免地碰在一起。伏宁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反而陆甘棠有些不自在，总觉得冒犯了人。屋内两个人一时无话，只有水壶烧水的声音翻滚作响。

    伏宁看着陆甘棠不自在自己也有些不舒服了，打破宁静，“你是大学生吧，大几了？”

    陆甘棠两手交叠捏在一起，“大三了，我在燕京大学读书。”

    “哦？是吗。”伏宁挑了挑眉，“那我还是你学长了。”

    “是吗？你也是燕京大学的？那学长之前是什么专业啊。”陆甘棠突然来了劲，终于找到了两个人的共同之处，尴尬也冲散了许多。

    “怎么快就叫起学长来了？”伏宁觉得好笑。他倒发现了这人惯会顺坡下驴，给点阳光就灿烂。

    陆甘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怪憨的。

    “我学汉语言的，你呢？”

    “我学计算机的……学长是因为喜欢文学才选的汉语言专业吗？”

    伏宁把兜里的烟头掏出来，压了几下，碎屑弄得一兜。伏宁把垃圾桶勾过来，抖落烟草。“不是，因为不喜欢别的，所以选了汉语言。”又俯身够着桌上的烟，叼起一支，正要打火，想到什么侧身看了陆甘棠一眼，递出一支，“抽吗？”

    其实伏宁长得斯文干净，全然不像抽烟的人，叼着烟挑着眉时显得颓丧还带几分阴冷戾气。两截不同的气质混杂在一个人身上，居然也显得协调，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不，不了，我不抽烟。”看起来乖张的人实际上却是乖巧的，虽然乍乍呼呼心地却不坏。

    水也烧好了，伏宁起身想要去招待人，赶紧喝完赶紧走。陆甘棠先站了起来，“我来，我来，你坐着吧。”忙去厨房倒水。

    厨房干净明亮，是真的整洁如新，连锅碗瓢盆都没几个，一个热水壶孤零零地放在大理石台面上，一看就知道这厨房几乎是个摆设。

    “杯子在吧台上。”“嗯，我看到了。”

    陆甘棠洗了杯子倒了两杯水，往过走。

    其实气氛还是凝滞的，伏宁不想惹麻烦，陆甘棠又觉得拘谨，这天是聊不下去了，理应陆甘棠识相赶紧滚蛋，可他又有些舍不得。

    喝了口水，绞尽脑汁想要想些话题，问出来却是呆呆一句，“你一个人住吗？”，两室一厅的套间，明知故问的突兀。

    “……嗯。”伏宁抽着烟看人，面容隐在烟雾腾升里。

    “学长做什么工作的，方便问吗？”

    方不方便你都问了，伏宁心里暗想，“当小学老师，教语文的。肚子里没什么墨水。”

    “不会的，你肯定很厉害。”陆甘棠捧着水杯，一双眼睛亮晶晶。

    “你哪得出的结论。”伏宁哭笑不得，他发现每次都接不上这小孩的话。

    “你看起来就特别厉害。很有语文老师的样子，小孩子肯定都特别喜欢你吧！”陆甘棠真心实意的这么认为。

    “所以看脸还能看出一个人的素养来了？你是喜欢我这张脸么？”伏宁似笑非笑瞅着人。

    “我……我不是。”陆甘棠想说自己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可一见钟情也确实只能是靠脸加分。不是了半响，脸都涨红了，却不知道怎么辩解，“就是一种感觉……”，陆甘棠一辈子的挫败感都花在伏宁面前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嘴居然这么笨。

    “我先回去了。”陆甘棠一口气闷完那杯水，又拿去厨房洗了洗，放回原处，才站到伏宁面前，低着头，“那我先走了，你要注意安全，有事……有事打我电话。”陆甘棠蹲下身子在一张空白的A4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电话。

    “你回去也注意安全。”伏宁礼貌地回了句。看着人穿鞋道别关门落锁。伏宁抽出那张写了电话的纸，嗤笑了声，团吧团吧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