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闪回 (第1/1页)

    不过瞬息，世界重新变得明亮。

    待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时，季青萧张大了眼睛。

    ——这里是他和兰珀的小阁楼。

    但也有不一样的地方。这个阁楼的家具摆设截然不同。

    他正站在刚进门的入口处，脚下是粉白色的小兔子地垫，旁边的开放式鞋架上除了大人的鞋子，还有几双小小的运动鞋。

    在这里向房间内望，小小的客厅里悬挂着毛绒绒的针织装饰，与客厅相对的餐桌则是纯白色的简约风格，餐椅上贴着可爱的兔子贴纸。

    窗外微风拂过，吹起哗啦作响的微醺绿意，温柔地抚摸墙上的画框，里面是温馨的三口之家，却叫人看不清面容。

    与之前不同，季青萧心里很清楚这是虚幻的世界，可不知怎的，他却没有产生任何抵触情绪。

    “mama！”卧室里有软糯的童音响起，带着初醒的惺忪感，“mama！”

    喊声逐渐变成带着抽噎的哭泣，季青萧像是被那声音吸引，情不自禁地走向那个熟悉的卧室。

    床上躺着一个小男孩，大概只有两岁左右，粉雕玉砌的脸上挂着泪痕，在凌乱的森林动物园主题毯子间一扭一扭。

    这孩子让人觉得有点熟悉。

    没等他想清楚，小男孩忽而抬起头，兴奋大喊：“mama！”

    季青萧一惊，进而听到身后有人回答：“宝贝。”

    仿若电流击打神经末梢，他猛地一怔。

    他缓缓回头。

    身后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件蓝色的碎花裙，长及腰间的黑发随意地拢在身后，一双丹凤眼中盛着盈盈如水的温柔和笑意，是标准的江南美人长相。

    她快走两步，很轻易地穿过季青萧的身体，俯身拥住小男孩：“宝贝，怎么哭了？”莹白指尖轻轻拂去男孩眼角尚存的泪珠，“mama不是说过了？今天会晚点回来。”

    小小的下巴搁在女人肩膀上，小男孩嘟囔：“可是我想mama。”

    “所以mama回来了呀。”女人轻抚小而薄的背，动作温柔，语气安慰。

    孩子的伤心和快乐都来得迅速，眼圈还是红的，眼睛就已经弯成了月牙，小男孩高兴地轻叫一声。

    他如今已经会简单的推理，于是又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那爸爸呢？爸爸不回来，是不想宝宝吗？”

    “爸爸明天就回来了。”女人摸了摸男孩的额发。

    季青萧静静地听着母子二人的对话，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女人温柔的背影上。

    他似乎明白了她是谁。

    下一幕场景突如其来。

    四周皆是火焰。

    虽然知道这是幻象，但季青萧也几乎感受到了无尽的热浪。

    火舌无情地吞吐着木质结构的高脚建筑物，濒死的哀鸣声不绝于耳，间或有一两声噼啪的爆炸声，几节残肢应声而起，仿佛人间地狱。

    距离他最近的熊熊烈火中，两个男人正在对峙。他们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斗，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露出新鲜而深刻的伤痕和古铜色的健硕肌rou。

    其中一个男人正是季荣。

    那时的季荣似乎还很年轻，他紧紧盯着对面的男人，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痛恨，以及某种渴望。

    他气喘吁吁地拿着一把锋利的短刀，仿佛报定了与对方同归于尽的决心，毫不顾忌自己露出破绽，而是拼了命地扑向对面的男人。

    男人沉默应对，出手却处处留情，这也导致身上添了更多的伤口。

    “你为什么骗我？！”如狂风骤雨般的袭击中，季荣大吼，话语中是深刻的仇恨，“我这么信任你，你为什么骗我！”

    “阿荣，你知道我没有骗你。”男人抹去额间淌下的血。

    “季穆，你是警察，当卧底是你的工作，我不怪你。”季荣目光怆然，望向烈火中燃烧坍塌的房屋，“就算你从头到尾没把我当作自己人，可惜惜认你做大哥，我的儿子叫你干爹！”

    他猛然从脖颈处拽起一根银链，上面悬挂着一个小巧的星星状盒子，“可你又对他们做了什么？警方炸了组织在港口的据点，是你亲自指挥的！你明明知道，我的老婆孩子就在港口的房子里！”

    “爆炸是个意外。”季穆仿佛顶不住压力似的闭了闭眼，眸中是掩饰不住的痛意，“我不知道房子里有炸药……”

    季荣却忽然笑了。

    火光映照中，那笑容影影绰绰，近乎妖异。

    “没关系。”他的声音很轻，却如雷霆万钧，重重地击打在听者心头，“反正我们马上就要扯平了。”

    下一秒，一声哭喊自头顶遥遥传来。

    “爸爸！”

    季穆抬起头，看到被起重机吊在半空中的，一大一小两个人。

    他肝胆俱裂地回看季荣。

    季荣继续报以微笑，压抑而疯狂。

    “阿荣，不要这样。”他看向季荣，几乎马上变成了一种哀求的姿态，“这些事情与他们无关，你有什么冲我来，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好啊。”季荣注视着他半晌，微笑着说，“那你自裁谢罪吧。”

    “砰”地一声，短刀落在季穆面前，扬起带着血腥气的尘土。

    季穆没有犹豫。

    他在孩童和女人尖锐的哭喊声中，伸手拿起短刀，高高举起，再插入胸腔。

    画面变暗、消失。

    霎那间季青萧冷汗透背。

    他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大口喘息。

    真相仿若轻纱下的胴体若隐若现，他抓住了风起时的惊鸿一瞥。

    在醍醐灌顶的短暂清明中，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虽然少年时离家出走，却从未想起过父母。

    也就是说，他丢失了关于父母的所有记忆。

    ——如果说是因为天长日久导致了遗忘，可他为什么连父母的相貌都想不起来？

    而最诡异的是，他竟然没觉得这有何不妥。

    似乎理所应当的，他的生活只有兰珀，和季荣。

    似乎有新闻主播的声音从记忆深处响起。

    【据警方消息，卧底警察季某于本次清缴毒贩的行动中壮烈牺牲，因现场多次发生粉尘爆炸，故而未找到尸体。其妻儿被警方成功救出，后因抢救无效死亡。】

    如同万丈瀑布奔腾而下的记忆闸门轰然打开，脑海中有无数影像呼啸而过，他重新置身于仿佛人间炼狱的无边火海。

    他向下俯瞰，看到父亲和那个青年对峙良久后，在母亲的痛呼中，一刀刺入自己的胸膛。

    紧接着，伴随机械轴承的喀拉作响，他和母亲蹁跹坠落。

    就在这时，有人握住了他。

    那是一只小而软的手。

    掌心暖流涌动，将他拉回现实。

    他睁开眼。

    方奕正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