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不过尘世蜉蝣而已（五） (第2/2页)

   人偶迈步，又向前了三尺。

    指节间流出的鲜血从枪托滴落。

    又是两尺——

    一尺。

    开火。

    扣动扳机，火药随之点燃。也许是因为失去了枪管的制约，狂暴的烈焰喷涌而出，将人偶的上半身彻底覆盖。巨大的轰鸣声使得艾德蒙退了几步，而当他抬起头查看时，两尺外的人偶已经被烧得焦黑。

    金属的骨骼之上，残存的仿真皮肤燃着余火，而那张新生儿一般的娇nEnG脸庞，也被烧得只剩下已经破裂的外壳。

    艾德蒙望着一动不动的人偶，向前踏出一步，忽然之间，他感到自己的双脚一阵瘫软，便沿着身旁的货架再次垮了下来。

    是侧腹裂开了，溢出的鲜血染红军服。他压住伤口，伸手向架上寻找行囊。里头备着应急用的药和缝线，可以先做简单的缝合。

    但就在他抓到行囊，正要转过头时，双眼却捕捉到了异状。

    那失去表皮，仅剩骨架的机械，似乎动了那麽一下。

    接着，向前跨了一大步。

    见状，艾德蒙立刻撒开行囊，也顾不得腰上的伤口，转身抓起一旁的火枪，再一次扣动扳机。

    但枪里的弹丸已经打尽了。

    被掷出的火枪从人偶身上弹开，而後者径直前行，来到马车边上，将手放到了货架底下。

    「你做什麽？」

    人偶没有回话。只见nongnong白烟从人偶的关节处喷出，随後，伴着一阵巨响，深陷泥泞中的车轮被y是拔出，放回了还算稳固的地面。

    「怪物……」

    「不。我是人类，和你一样。」失去表皮的喉管发出难听的机械噪音。人偶从货架上取出工具，走到艾德蒙身旁，说道：「告诉我该怎麽做，我帮你缝好伤口。」

    「不需要，我可以自己来。」艾德蒙一口回绝，但人偶举起右手，指向那双cHa满木屑，正躺着血的双手。「……你觉得我会接受吗？你们先是夺走了一切，然後你现在……这是要施舍我吗？」

    艾德蒙握紧拳头，面目狰狞，冷汗掺着雨水从他的额间滑落，与腰间的血渍溶在一起。他想起身，却控制不住双脚，只能伸出手敲打着身旁的货架。

    怒号在雨夜中回响。

    「我怎麽可能接受？你这自私的家伙，带着那nV的跟你的伪善给我离开！」

    然而，任凭艾德蒙如何叫骂，人偶却寸步不动，只是抬起手，有些难堪地搔了搔自己还算完整的後脑。

    「老实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麽。」人偶说道：「你曾经帮过我，而且还想帮助更多的人。我觉得你是个好人，所以我也想帮你。」

    「你在讲什麽鬼话……？」

    「如果你现在Si在这里，不就治不好瘟疫了吗？」人偶举起手中的工具，「所以，还是让我帮你吧。」

    闻言，艾德蒙不再回话，只是咬着牙，默默低下了头。

    在艾德蒙的指挥下，应急的缝合完成得十分迅速。而在线头被剪断的那一瞬，他呼出了一口长气，接着脑袋一歪，沉沉睡了过去。

    安置好伤患之後，人偶转过了身，将货架上的行李打开，而在其中，装着已遭大卸八块的黑sE肢T。

    於是，余下的针线全用在了箱中的身T上。

    只剩金属骨架的双手捧起谢尔蒂的头颅，凑近了看。突然，一阵气流喷出，「他」怎麽也没想到，这名失去了肺脏的nV孩，不知为何，竟然有办法发出鼾声。

    「醒醒。」

    铁架和铜管左右晃动着脑袋。摇了一会，谢尔蒂才耷拉着眼皮，小声地打起了哈欠。

    「什麽啊？我才刚睡……」半开的眼见到了人偶後，脸sE便沉了下来，「......是你啊。」

    「是我。」

    「为什麽？」

    「因为你是朋友。」

    「才不是，」少nV眯着眼道：「菲力普才是我朋友，而他已经Si了。」

    「菲力普Si了，那是他的事情。我现在在说的是我的事情。」人偶耸起双肩，「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和你说话的是我，是我要当你的朋友。」

    「凭什麽？」

    「凭我记得这张脸，」人偶拨开粘在少nV额间的红发，「凭我记得你。」

    记得语言、记得常识、记得原则和情绪——

    记得重要的东西。

    「虽然我不知道你和菲力普都经历了些什麽，但我记得你——我记得那些情绪：当你打算杀人的时候，我感到愤怒，当艾德蒙告诉我你会Si的时候，我很伤心。」

    「但你的情绪和价值终究只是菲力普给你的复制品，不是你的！」

    「不是又怎样？」烧焦的送气管在雨中飘摇。人偶轻启仅剩的半片上唇，说道：「现在看到你平安无事，是我感到很开心。现在，我拥有和菲力普相同的灵魂和情绪，现在，我才是菲力普，我就是菲力普！」

    暴雨淋在谢尔蒂苍白的脸上。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Si屍般的双眼盯着眼前的人偶。

    良久，她才阖上了双眼。

    「强词夺理。」少nV轻叹一声，空气从咽喉漏了出来，「真是的，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你不是菲力普，却又和我说你就是菲力普，按理来说，我应该要恨你的，可你现在这样，又让我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太多应该了。」人偶笑道。

    听见这句话，谢尔蒂先是疑惑地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接回了身T上。

    「说得也是呢。」谢尔蒂抬起嘴角，左右晃动手臂，确认无误後，便迎着人偶伸出的手，从货架跳了下来。「最後一个问题。」

    「问吧。」

    沉默片刻，少nV露出了开朗的笑容。

    「从今往後，你希望我怎麽称呼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