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琴魔再世 (第2/2页)

哮，不再有黑暗也不再有光明。最后一句低低的诉说，灵魂如指间一缕轻烟散去，不留一丝痕迹……

    艾丝美拉达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摇摇欲坠地靠在门边上，被那音乐中滚滚倾泻出的痛苦和激情所压垮。那是何等可怕的灵魂，竟然结合着如此极端的黑暗与炽烈、狂暴与温柔、仇恨与深情？就像一个独自在黑暗中摸索了很久的人突然看到强烈的阳光倾泻而下，不由得一阵眩晕。

    “这是魔鬼的琴声！”一个由于充满恐惧而变得尖利的声音叫道。

    艾丝美拉达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公寓里挤满了人，即使最粗野的面孔上也是一副既陶醉又害怕的奇怪表情。一个胸前带着十字架、竭力装出正统卫道的神气的黑衣人走上台阶，艾丝美拉达认得他是教区神甫。

    “教民们！据我所知，世界上只有帕格尼尼[2]的琴声具有这样的魔力，他是撒旦的仆人，因为蛊惑上帝的子民已经被打入地狱。可是他的尸体被魔鬼下了诅咒，三十年后又将复活。到如今正是三十年，这个僵尸果然复活了！要除去它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十字架钉进它的心脏！”

    人群轰然响应。艾丝美拉达大吃一惊，急忙拦住门。

    “你们这群少见多怪的白痴！他不过是我收留的一个讨不到饭吃的提琴手，病得皮包骨头，要是你们闹出人命，谁来负责？！你吗？还是你？”她神情倨傲，语气冷淡，锐利的黑眼睛逼视着人群。人们还真被她的气势给镇住，互相嘀咕一阵后渐渐松动了。

    “你这女巫竟敢阻拦我除魔？”神甫心有不甘地嚷道。

    艾丝美拉达冷笑道：“别忘了，不是我这个女巫给你吃邪恶的药，你现在还跟瘰疬病打交道呢！”

    “你……你这妖女……这是诬蔑！我宁可病死，清清白白地上天堂，也不会吃女巫炮制的药！”

    “没吃就好，”艾丝美拉达压低嗓音用神秘严肃的口吻说，“昨天我发现作法用的壁虎少了一只，想来想去，准是那小东西偷爬出笼子，不小心掉进药罐给一起煎了。要是吃了它，骨头里就会长出很多蚂蚁来啃你的rou。你吃了药以后，有没有发热的感觉？那就是中了毒啦，赶紧连吃十个生蓖麻籽，迟了就没救了！”

    这番话说得活灵活现，吓得神甫大惊失色，咕噜了几声，落荒而逃。

    艾丝美拉达对其他人说：“你们明天不用做礼拜了，因为神甫先生在拉肚子！”她哈哈大笑，转身进屋，砰地关上门，才发觉自己还在紧张得发抖。

    埃利克背对着门站着，衬衫后背浸透冷汗，听到艾丝美拉达进门的声音，几乎惊得一跳。他必须召唤自己最强硬的意志，才能勉强对抗转身去看那张脸的冲动。他紧紧捏着手中的琴颈，僵立了好一会儿，才默默把断弦从琴上取下来。

    “埃利克，让我看看您的脸。别害怕，我发誓您是世上最痛苦的男人，但也是最伟大的男人。如果今后，克丽丝汀·戴伊见到您时仍会发抖，那一定是她因您伟大的天才而感动！”

    克丽丝汀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那些美妙的话语，曾经燃起他无限的希望，让他以为世界从此全都是光明，可最终，现实还是把他抛入暗无天日的地狱之中……到此为止吧！别再想了！一切都结束了！

    正当这时，一个竭力抑制却仍激动得颤抖的声音响起了：

    “上帝给了你照亮世界的天才，为什么要用来烧毁自己？!”

    埃利克长叹一声，微微抬起头，仿佛在凝望那不可见的命运的主宰。

    “很抱歉给您添了麻烦，不过我这就要离开，永远不会再来打扰您。箱子上有一份证明，凭它可以从巴黎国民银行每年提取四万法郎。”他又恢复了往日专横强硬的口气，“但是，您必须发誓，永远不做任何人的情妇。否则，您将招致幽灵最残酷的惩罚！”

    “得啦！”艾丝美拉达一撇嘴，“我们罗姆[3]女人，想跟谁就跟谁，不想跟就是不跟，谁也管不了。您还是省下钱来给玛利亚贞女上炷香吧！”

    一阵沉默。吉普赛姑娘敏锐地察觉到魔鬼正积聚着狂暴的怒火，及时伸出对自己更为有利的橄榄枝。

    “不过，如果您答应帮助我实现我的梦想，我倒是愿意考虑一下您提出的条件……”

    “什么梦想？”

    “我是一名弗拉门戈舞者。我想要成为全世界最杰出的舞者，把弗拉门戈带上巴黎歌剧院的舞台！”说起自己的梦想，艾丝美拉达的语气禁不住激动起来。埃利克不由得想起十多年前的自己，才华崭露，倔强而张扬，一心要成为震古烁今的音乐家、魔术师、建筑师……这些梦想都实现了，可他却比当年笼中残喘的丑陋生物更痛苦……

    “您愿意指导我跳舞吗？”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记忆深处荡起回声，是那晶莹剔透的声音，重复着同样的话语，直到刺骨剜心……不！别再放任自己重温旧梦！音乐天使已死去，夜之乐章已完结！苟活于世的只是冷血的幽灵，不再有音乐，不再有感情……

    “绝无可能。”语调冰冷如刀，斩断肆虐生长的渴望。

    “我们在公平交易，先生。我放弃一部份的自由——对罗姆人来说自由比生命还要紧，而您得到我贞洁的保证——虽然我不明白这对您有何意义。”

    “您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任何时候我发现您背弃了贞洁，您就将付出我警告过的代价！”

    埃利克冷冷说完，裹紧斗篷，消失在一阵烟雾中。只有小提琴留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