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知君即断肠（剧情） (第1/1页)

    应霁玉成了一个被玩腻之后又被遗忘的玩意儿。

    皇帝许久许久都没有再回来，公文和奏折都搬到了江暮生前的居所。半年过去，冬去春来，江暮喜爱的那些花树又生出了新的嫩芽。

    他们说，江公子是以帝后的礼节下葬的。

    他们说，陛下时常会望着满院含苞待放的春花出神，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小太监说这些事的时候，眼睛一直留意着应霁玉的表情。

    应霁玉正在捡飘落在地上的花瓣。

    他身体终于好了一点，随着天气回暖，虽然还是嗜睡，但不再整夜的咳嗽。宫人和门口戒备森严的守卫，也都随着赵陵一并离去。

    一切似乎终于要好起来了。

    那些见不得光的往事，都被掩埋在了春和景明的层层落花里。

    “嗯，”应霁玉认真听着，突然道，“这些花可以酿酒。”

    “你他娘的缺心眼吧？”小太监叫出来，他算是明白应霁玉那些打还真是没白挨，“陛下都多久没来看过你了，怪不得生了大皇子都留不住陛下的心，你看看你这样子，还比不过那个死了的江暮一根指头！”

    应霁玉疑惑地看他一眼，“我为什么要跟江公子比？”

    宫殿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这个小太监，不知得罪了谁被分来这里。

    一边瞧不起他是个失宠的性奴，一边又似乎了解他的过去，经常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小太监却不理他，自顾自道：“亏我看你有两分姿色，又生了大皇子，连那废太子也都为你死了，还以为跟了个好主子呢！早知道就去跟干爹磕头认个错了……咳咳！！！”

    小太监被他突然勒紧脖子，吓了一大跳，面色涨红，拼命呛咳起来。好在这位到底是个废人，他用力一挣，便挣开了。

    反倒是应霁玉一下倒在地上，死死盯住他，那双一向无波无澜的眼眸巨浪翻涌，脸上血色尽褪，连声道：“你说什么？太子……太子殿下不是自缢的吗？”

    “哼——也只有你这种蠢货才信了。”

    小太监泄愤般推了他一把，抬起手还想再扇他一掌，对着他那张脸还是停住了。

    他看着应霁玉急迫欲死的神情，终于找到了几分曾经的风光，一边陷入回忆，一边嘴角慢慢扯出一个笑：“端明太子他，是为你而死的啊……”

    小太监虽然年轻，但头脑机灵，早早认了赵陵身边的心腹内侍做干爹。那时候的赵陵远没有现在风光，也没有多少能用的人手，他们很早就帮着干了不少龌龊事。

    那一日事变，一封血书牵扯出来几桩和应氏有关的重案，应后自刎，同时从寝宫里搜出刻有皇帝生辰八字的巫蛊娃娃。

    皇帝大怒，皇长子赵陵火速带兵前往东宫。彼时太子已经被禁足，东宫外更是布下重兵，但他们赶来时还是扑了个空。

    他们几个冷汗都下来了，太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了，谁都别想躲过皇帝的治罪。

    赵陵垂眸观察了片刻地上的足印，招来一个暗卫，问道：“我看过暗卫处的名册，你能模仿别人的声音？”

    那暗卫拱手道：“殿下的意思是……”

    赵陵不动声色，漆黑的眼眸凌厉的杀机一闪而过，“他们走不远，我要你模仿应霁玉的声音。”

    狭长的地道，没有一丝日光透进来。赵淮走得轻且快，听着头顶的马蹄声，他心头一点点沉重下去。

    父皇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冷血，也更加迅速。他今日心口一直刺痛，不知是母后还是霁玉遭遇了不测，如果，如果……

    亲信担忧地扶住他的肩膀，“殿下千万沉住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赵淮摇摇头，“没事，继续赶路吧。”

    “——殿下！”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像是一支利箭穿透了赵淮的心脏，将他一下钉在原地。

    “太子殿下，你在哪儿呀？”

    许久没有使用的地道地形复杂，他们走了许久还是在周边绕圈子。因此应霁玉的声音一声一声，清晰地敲在赵淮的鼓膜上，让他一颗心都跟着紧紧揪了起来。

    “霁玉……”

    不能慌，应家出事，霁玉此刻应当也被控制住了。

    赵淮用力一咬舌尖，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堪堪忍住回应的冲动。

    良久，头顶的呼喊声逐渐微弱，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应该是走远了。

    赵淮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继续走吧。”

    “啊！！！”

    凄厉的惨叫和他的话几乎是同时响起，赵淮面色一变，蹙紧眉头，猛地刹住了脚步。

    搏击声、兵器相交的撞击声夹杂着痛呼传来，赵淮一手扶住身侧阴冷潮湿的石壁，指尖微微发抖。

    亲信低声说：“殿下，别管了，他们暂时不会杀应公子的。”

    “砰”的一声重物倒地的巨响，他骇然合上了嘴。

    此处的土层极薄，因此他们都清晰地听到了赵陵的声音：“……就在这里，把他一刀刀剐了，我倒要看看，太子要舍得看他挨上多少刀才肯出来。”

    他再拦已是来不及，太子赵淮的背影像一阵风一般，瞬间消失在了地道的拐角。

    ……

    “陛下早就带人密密麻麻埋伏了弓箭手，瓮中捉鳖……啧，万箭穿心而死啊，一朝太子……”

    门外繁花似锦，春光烂漫，小太监感叹够了，又忍不住想去欣赏应霁玉的表情。

    当他回过头，却只见到一地腐烂成泥的落花。

    赵陵一直没有册封太子，旧东宫自从废太子赵淮身死，多年没有人踏足，成为宫人间流传的鬼屋。

    门前堆满枯枝败叶的长阶上，一串凌乱的血脚印。

    应霁玉一路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不知摔了多少跤，满身鲜血尘土，狼狈到了极点。他嘴里咳出了血沫，凭着记忆，用身体撞开朱漆剥落的木门。

    这是太子的书房，结满蛛网的墙壁上，端端正正挂着一幅寒江垂钓图。

    他踉踉跄跄走过去，手指剧烈颤抖着揭下这幅垂钓图，后面居然还藏着另一幅笔触稚嫩画。

    陈旧的画纸上，两个遥遥对望的少年，终于在经年之后露出了真容。

    杨柳如烟，少年白衣银铠，骑着一匹白马意气风发地从院墙旁经过。他目光所及之处，另一个同样风姿清雅的少年，站在院落灼灼秀丽的梅枝后，望着他粲然一笑。

    任谁看都是青梅竹马，神仙眷侣。

    应霁玉也凝视着画上笑意飞扬的蟒袍少年微笑，手指缓缓抚摸过梅树边题着的诗句。

    当年他想写的其实是“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被赵淮一番插科打诨，改成了“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应霁玉神色温柔如水，脸颊边一滴血泪缓缓淌下。

    太子殿下，我这一生，实在不堪。

    连你都注定要辜负了。

    他心口一阵煎熬剧痛，扶住墙才没让自己倒下来，低头便吐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血。

    一起痛得麻木的还有小腹，他的身下早已被血浸透，回忆起这段时间的嗜睡呕吐，应霁玉不愿再想，也不在意了。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身后的惊呼都随着意识逐渐远去。

    只愿这一次，再也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