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 意料之中/意料之外 (第2/2页)

坐在沙发上，时不时地看一眼坐在身边发呆的舒和。

    舒和则为那双偷着望过来的眼睛里藏不住的欢喜而惊愕，他静静地抱着膝盖坐在边缘一端，半阖着眸子，眼睛里是长几的桌腿，和光洁的地板。

    角落里有几根没有打扫干净的猫毛，猫毛和自己梳落下来的长发，已经不知不觉间飘满了家里的每一处，像做标记一样标记着自己的领地。

    家，原来他已经习惯了用这个字眼来代称这处登记在小先生名下的公寓。

    未免感到惊讶，毕竟，他自己的寓所都从未担当得起这个意义非常的名号。

    家，家里是要有家人的。

    他的家人是谁呢，一个可爱的小傻子，一只很能吃的杂种猫嘛？

    男人目光柔和下来。

    他回望杨周时，杨周早已错开目光，却掩盖不住嘴边的笑，又傻又癫，像个偷吃糖果的小孩子。他的小先生看起来很开心，开心只是因为有他在身边，在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和看到了他这件事情本身。

    似乎很容易满足啊，

    他有点想要把他的先生抱进怀里了，一种不知道从哪里蓦然涌起的冲动，听起来有些荒唐，不过，如果他这样做了，是不是就能听见沈三公子骤然加快的心跳，能够触摸到那灼烫的体温，甚至能有幸讨得一个甜似蜜糖的吻。

    先生的唇很软，夜里熟睡之后，他用指腹轻轻抚过，跪守在床边，守着那张带着笑的睡颜，无忧无虑。

    先生梦里会喊他的名字，他知道那不是真的唤他过去，也知道，凑近也许会惊醒梦中的少年，可总是忍不住地靠近过去，屏住呼息，去握住那只孤单的手，用掌心填满掌心，十指从缝隙里插进去，悄声说一句，我在。

    夜风轻轻，星月明。

    先生给了他太多太大任性的权力和空间，而人总是不懂得知足的，拥有了，就总是肖想得到更多。

    利齿磕破了薄唇，蔓延开的血气勾着一整颗心都躁动不安，瘙痒难耐。

    他垂着眸子，思虑着，眸色晦暗，翻滚着莫名的情绪。

    咔哒一声，表盘里的指针转过一格。

    躺了很久的猫咪从窗台上一跃而下，漆黑的皮毛活像块太阳能自热板，抱在手里都嫌烫。

    窗外没有风，只有远远传来的汽车飞驰声，鸣笛不休。高高的树梢上，飞起了一只麻雀，没飞起的是挂了很久都没扯坏的透明塑料袋，在暴炽的烈日下似要晒化。

    舒和抬头向窗外无意瞟过一眼。

    杨周放下手机，打了个哈欠，从沙发上站起来，伸懒腰。

    他随意走了几步，然后向窗台处走过去，那里摆着的盆栽都被太阳给晒蔫了，叶子垂答答的，没什么精神。

    他招了招手，叫舒和闲着的话就过来搭一把手帮着把花盆搬到屋里去。

    远处有什么刺目的光点一晃而过。

    舒和眉头皱起来，然后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神色乍变。

    不过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决心混吃等死的小傻子，小傻子手里捧着一小盆绿油油的草，面上挂着笑，一边笑，一边叫他过去帮忙。

    喉咙被无形的绳索紧紧勒住，难言的窒息感，让一张脸胀得通红。他动了，拼尽全力。

    咣当一声，花盆摔碎在地上。舒和抱着杨周摔倒在地上，子弹打碎窗玻璃后直直射进杨周方才站立的位置正前方的沙发里。

    飞溅的玻璃碎片被护在杨周身后的舒和挡下。

    炸开的泥土罐子不可避免得溅了两人一身，杨周傻不拉几地张大了嘴巴，吃了一嘴土。眼下正一边儿可劲儿地往舒和怀里面拱，一边往外吐泥水。

    舒和不自禁地就把杨周锁在怀抱里，两人砰砰直跳的心脏，仿佛突破腔室的阻隔，紧紧地贴在了一起。他的手覆盖在杨周的手背上，指尖弹动，轻轻地扫过人的掌心。

    他煞白的脸逐渐晕开几抹红，而后警戒地探头向窗外扫了一眼，心头那阵隐隐地危机感散开去。

    来人不敢在市区胡来。

    只这一件枪击案就足以让全市震动了。白天动手，真他妈是疯了，当中国也是自由美利坚嘛？！

    杨周听话老实蹲在原处，看着舒和小心将大开的窗帘拉合。厚实的深色帘布一丝光都不透，室内骤然暗下去。

    外面也看不见室内的一点风吹草动。

    可即便如此，杨周也没敢轻举妄动，这归功于从小到大给沈微当了多年可移动动人形标靶的宝贵经验。

    他这个身份，总有人想用他来威胁沈微换取好处，或者更气急败坏一点，想弄死他让沈微痛苦。

    其实杨周觉得他们真心高看他了，他杨周算是个什么东西，沈微养的玩物罢了，实在不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

    但是杨周同时又知道，这是沈微故意的，借此来转移视线，来遮掩他真正在乎的人。

    杨周不知道他沈微想保护的是谁，但他知道他的任务一直以高标准完成着，眼瞧着沈微那戏越做越真，杨周都快相信，沈微是真把他当弟弟了。

    所以，这一次呢？

    把一个偷了对家老巢的人放在自己的身边，又放弃了对人的保护，寻仇上门的人只会络绎不绝吧。想到此，他知道，这几天里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无数双眼睛窥探着，看舒和是不是真得脱离了沈家的保护。

    也许他们本该在舒和重伤的时候动手的，可那时的舒和在渊那边儿，藉着不遮掩的师徒情分，倒也无可厚非。

    至于他自己，他想不明白，他在这场戏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也算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吧，他跪坐在着碎陶瓷和泥土中大口喘息着，平复惊魂未定的心情。

    希望他没有破坏他哥的计划。

    希望。

    一切正顺利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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