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讲个故事 (第8/8页)

 苏晓评价完这里的环境，便将灰绅士放在上面。

    灰绅士很是无奈：“所以，你抱我进森林，就是为了把我放在这上面？”

    “你可以暂时这样理解。”

    灰绅士耸肩，不打算听从安排，苏晓拉住他的手：“好好坐着，别乱走。”

    灰绅士甩了甩手，没挣脱开，他转而盯着苏晓的眼睛：“你确定？”

    “我确定。”

    “那，如你所愿。”

    一切循规蹈矩地进行着，苏晓熟练地处理掉从树上落下的蛇，突然从地面串出的不知名动物等必然事件，还顺带回答了灰绅士关于幸运值的疑问。

    苏晓喝了几口水，算算时间，这次循环已经过了12小时有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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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夜，你很紧张？”

    苏晓回过神，发现接水的竹管已经被他自己捏出了痕迹。

    他丢开竹管，否认：“没有。”

    灰绅士不追问，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探究。

    “咳……咳咳……”

    灰绅士捂着喉咙，声音越来越沉闷，他微微张唇，指着自己的喉咙，示意自己喘不过气来。

    在他的喉咙口，有一株植物静静地绽放，无声昭示——灰绅士这次的死因，窒息。

    苏晓举起刀，靠近灰绅士：“别动。”

    灰绅士僵着身，看着苏晓将刀尖凑近他的喉咙——轻轻一划。

    他突然就喘过气来——苏晓用刀穿刺了他的环甲正中韧带，给他一个呼吸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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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灰绅士喘过气来，苏晓这就帮他处理掉喉间的植物。

    “不是寄生类。”苏晓做出判断，特意走远些再将它扔掉。

    这棵随风而散的种子成功开出了花，又在绽放后的绚丽后被毫不留情地扔回地上。苏晓洗了洗手，以免带过去病菌，再抬眼时，一根树枝刚巧落了下来——

    砸向灰绅士。

    苏晓的瞳孔骤然缩紧。

    世界，重启。

    第三个第四百次循环。

    灰绅士往前一步，随后看向苏晓：“白夜？”

    苏晓眨眨眼，从刚刚眼前人的横死中回过神来，他略略点头，权当应了这声呼唤，然后往前，走进森林。

    他需要思考一下，关于前两次循环重启的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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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绅士紧随其后，在森林的入口前见到一动不动的苏晓。

    “有情况？”

    “……不。”苏晓顿了顿，他微蹲下身，“上来。”

    “……”

    许是第九十九次循环时累积下的成效，这回灰绅士一言不发，直接趴到苏晓的背上。

    在踏入森林的前一刻，鹰隼俯冲而来，苏晓看了不看，抽刀——

    “刃道刀?流”

    多了个人在背上完全不影响苏晓发挥，灰绅士腿夹在苏晓腰间，思考猎杀者这诡异的熟练度是在哪里刷出来的。

    目前他收集的资料里，没一样提及这件事的。

    旅者循规蹈矩地走在覆辙上，寻觅着遥远的殷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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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循环，没由来的窒息是灰绅士死亡的原因。

    苏晓抱着刀，破碎荆棘触碰上他的脚腕，灰绅士在他的背上停止了呼吸。

    苏晓握着他的手腕，察觉到掌心的粘稠，他的指尖摩挲一下，便清楚灰绅士的打算——难怪灰绅士呼吸停止后，让自己递给他一根荆棘。

    他想，他找到循环重启的真正节点了。

    ——他想要救灰绅士，反倒让灰绅士察觉到了循环重启的原因。但灰绅士每次循环后都会失去关于死亡的记忆，就说明，这里不允许……灰绅士知道“死亡”。

    苏晓想着，发现自己竟是出奇地冷静。

    就像观众麻木近乎厌倦地望着演员一次次坠亡，看他一次次拥抱死亡，看他一直在前进。

    本来一直袖手旁观，表演结束是早晚的事。

    但无论作为灭法者、猎杀者，还是作为苏晓自己，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熟悉的人在自己面前一次次地死亡，周而复始、无所中止。

    即使那是他的宿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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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必然间的偶然，某次坠亡终于拨动了观众的神经，观众终于从旁观者转换为参与者，他开始将演员视作自己的战利品。于是递给演员一根平衡木——殊不知，这恰恰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他亲手成就了演员路程上另外的坠亡，且让他一无所进。

    ……

    在时间更迭的最后一瞬，苏晓打碎死亡的沉默。

    “可以。”

    他说。

    苏晓侧过头，唇碰上他的脸颊，在世界重启之前。

    第一个第一千零一次循环。

    第二个第一千次循环。

    “死亡”已经被揭露，演员快要走到了悬崖边上，观众就站在那里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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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猜猜我这次的死因吗？”灰绅士身上不见将要面临死亡的踪迹，甚至他的脸上还浮现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不猜。”

    灰绅士不打算卖关子，他挨在苏晓旁边，轻声道：“是衰老。”

    这个循环慷慨地给予了灰绅士他缺失的时间，在剥夺他本应拥有的时间的前提下。

    灰绅士笑了笑：“聊聊？”

    “聊什么？”

    “说起来，你杀了我多少次？”

    “不记得。”

    “那，你尝试救我多少次？”

    “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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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绅士无奈，他的眼角已然攀上了皱纹：“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不擅长聊天？”

    苏晓终于主动挑起话题：“那么，你还要我吻你吗？”

    灰绅士一愣，略带怀疑道：“我想……吗？”他颇为放松地换了个姿势坐着，大脑的保护机制已将相关的记忆封锁——能保存一定次数的死亡记忆，已经算秘偶师的意志力实在顽强了。

    “以你的定义来说，第四百次循环，你主动问我这个问题。”苏晓精确地定位这个问题的具体时间，“没有。”

    没有人和他说过，关于擅长聊天与否。

    灰绅士极迅速地揭过这个话题，六百次的重复日常将他所有的想法挤压到一个角落里：“好吧，那你还想吗？”

    “……”

    “我忘记了。”灰绅士很轻松地说道，他已经苍老到无法再多说几句话，他摊手，“我想起一个故事。”

    “宙斯将一个盒子赐予潘多拉，普罗米修斯嘱咐她不能打开。但好奇心的驱使下，潘多拉打开了盒子，自此——灾难、瘟疫和祸害流亡人间。”

    “惊慌失措的潘多拉将盒子观赏，将唯一的‘希望’留在了盒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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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重复最后一句话：“希望被留在了盒子里了。”

    第二个第一千次循环，第一个第一千零一次循环。

    苏晓垂眸注视着灰绅士，直到这个行将就木的违规者，他的脸上忽然泛起一个笑容。

    “或许我……”他眨眼，“总之，后会有期。”

    第一千零一次循环。

    灰绅士的死因：衰老。

    苏晓接住他的身躯，微微弯身。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同步响起，他吻住了一具枯骨。

    悬崖边上，观众陪同他的演员，纵身飞跃向死亡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