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Dilemma（下）［附手绘］ (第1/1页)

    只是，我仅仅稍微地注意一下他们，就早已脑补了一场戏：美丽贤惠的妻子为将要工作的丈夫亲手打好领带，在一阵叮咛嘱托中结束嘘寒问暖，末了还要互相亲吻彼此…好不甜蜜。

    现实的残酷并未打破可笑的假想，我仍旧沉浸在不可言说的自我愤怒之中。

    谁知那女人听罢，竟莞尔而笑，不慌不忙地退站在一边，整个人显露出一种既不得意也不失态的泰然。

    她的视线从我身上短暂地掠过，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定格在我爸的举手投足之间。

    倘若只是因为此般种种举动，我置若罔闻，倒也无何。

    可反观我爸，方才的隐忍与厌恶全然不见，剩下的只有坦然。

    烦闷更上一层楼，怎么？短短的一会儿时间，他俩还同频共振上了？

    这对俊男靓女表现于外观的动作和神情已然如此协同，那思想和精神是不是同样达成合意，打算去……

    成年人之间有太多的可能了。有时候一个邀请，一个心软，一个无言的默示，毫不相关的两个人就勾搭在了一起。说不准还会上演一场电视八点档的狗血肥皂剧，乃至造成双方的悲惨结局也说不定…

    怀揣着侥幸的心理，有一步走歪了，人生就是截然不同的走向，结局也大相径庭。

    这猜想犹如五雷轰顶般将我隔绝于浪漫甜腻的萨克斯之外，悦耳动听的音乐都乐于为他们的邂逅助兴。

    我满脑子充斥着“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我不可以？”“为什么一定要让别人来代替那个位置？”

    在嗅到他们之间的那种微妙的气氛后，明晃晃的妒忌早已达到了顶峰。

    两人太过于一致，相似的安然，相仿的年龄…一切都让我很不爽。

    包括幻想中的甜蜜。

    我从未见我爸绽露过这情感，凭什么让给你？凭什么要让给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我好奇，我太想知道了。他会用什么样的眼神去注视他的暧昧对象、爱人？他看向某个女性的时候，眼睛里也会含着深不见底的情意么？又或是他会用何其温柔的语气在耳边说些甜言蜜语？

    一些死守着这般那般伦常的，不必如临大敌般来否定我这是错的，我也能意识到。

    这想法有多么离经叛道抑或大逆不道，我是如此一点就通，甚至妄想索要我爸身边的那个空缺已久也“无人问津”的位置……

    “芮芮，怎么样？”他轻笑着问我，一手插兜，一手打理着没有领带的领口。

    坏小子开始做怪了。

    “爸，不配领带么？”我故意道，他太了解我了，能不清楚这其中的意思么？

    哦，他沉默了数秒，也不见丝毫的厌烦。

    “领带衬的是衣服，不是人，相得益彰就好。这些物件儿，两两相配才合适。”我爸整理好了，才接话。

    好一个相得益彰，好一个双双相配，哈，好不“封建”！他的意思显而易见，连我都咂摸得出来，其他店员听了去，都不断地嗤笑。

    我以胜利者的姿态仰着下巴，轻蔑地斜眼瞥那个女人。

    她倒也端得住，沉稳平静，脸上仍然挂着美丽的微笑。被到手的猎物拒绝了，脸上却未展露半分的不干，也没有红一阵白一阵的迹象。

    我突然觉得无力又没趣，即使那女人有几分姿色，即使她被拒绝了，我与她相比也不免相形见绌。

    这场景任谁看了都要论几句，例如，咄咄逼人的儿子步步相逼就为了阻止父亲再婚？！

    我有点儿沉不住气，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外套。出于谨慎，我没有再闹下去。

    气息象被抽离于身体之外，“买好了就走吧。”我脱力地叹口气，把外套塞进我爸手里，坐在沙发上。

    不再看他，我漫无目的地左右乱瞟，似是不知道要将眼睛定在何处，连发呆都没了心思。

    目光追随着我爸，看他结账，看他谈笑风生。

    我心不在焉地想，为什么那女人能这么有底气有把握？好像没有人会拒绝她似的。这样看来，我反倒佩服她作为女性的大胆和自信，妈的，真令人不爽。

    “相得益彰，两两相配”这又像是我爸说与我听，仔细想想，人家店员好歹是个自信大方的美女，我呢？那位置，我又有什么资格？

    胡思乱想了许多许多，脑子混乱不堪。后来发生了什么也记不大清楚，只记得被我爸带了出去。

    “先生，请等一等。”那女人怎么敢追出来，勇敢追爱感动天感动地，还不死心么？

    “怎么了？”我爸不解，侧身问。

    “那首萨克斯曲子，我看小弟弟挺喜欢的，名字叫《Dilemma》。”她看着我似笑非笑地说，那眼神仿佛在炫耀，“我故意的。”

    我听得云里雾里，怎么是我喜欢？明明是我爸喜欢才对…吧。

    抬头望他，只见我爸如川剧变脸般令人猜不透他的心思，“你多事了，他不喜欢。”他冷声道，俨然是不想让我知晓。

    说罢，一双大手揽上我的肩膀，拥着我往前走。

    双方无言，“滴莱麻，滴莱麻。”我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是英语歌吧，我没听过。

    到了此刻，榆木疙瘩也能搞得清楚自个儿对我爸到底是什么心意了。

    我只想让他爱我一个人。

    这种爱包含了太多，加以掩饰的担心，因为他认为直接表现出来会伤了我的自尊；倾注在我身上的一心一意的关爱；不求回报又无以为报的父爱；充满希冀却不敢奢望的爱情。

    我自动忽视了我爸也会有男女情爱，或许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和我爸相依为命，理所当然地认为这种感情应该属于我。

    这看似没问题，却又存在着不可弥补的漏洞。就如同那师生之间的隐秘情愫般，罔顾伦常，背德犯上。

    他会用哪种我未曾见过的表情、态度对待某个女性？他会和她结婚？会和她生孩子吗？他会依旧爱我吗？他的心思还只在我一个人身上吗…诸如此类的琐碎又贴切的设想，无不令我惶惶不安。

    我不曾领会过的，不曾亲身经历过的，不曾期冀过的种种，为什么不能是我？

    是我的话，到那时，他会怎么办？

    我一定要亲眼见到，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做那些事。

    拥抱我的欲望，直视我的内心，没有什么比这点更能诠释我这个人了。我想我爸也一样。

    这能简单地归为占有欲么？我至今都没有查过资料，什么也许言之有理，可也复杂。简单来看，大概是出于私欲的占有中夹杂着可怜又可笑的微不足道的依赖？

    甚至或许竟不能再称之为爱。

    我说过，我搞不懂爱情到底为何物。也常听起他人谈及它，爱情是放手，是默默无闻地付出，是甘之如饴地奉献，那时我只想占为己有。

    是出于私心吧，或许是吧。

    也许自我地占有了，才能祈求他的融合与参与。

    也许不顾他意地占有了，才能索求心与魂灵的敞开、聚集与汇合，打破这该死的离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