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不过尘世蜉蝣而已（三） (第1/2页)

    翌日，天刚破晓，yAn光照进作坊中，多少驱走了一些霉味。菲力普悠悠从工作桌边醒转，第一眼望见的便是身旁堆积成山的设计手稿。

    他用手指搓了搓纸张，经过一晚上的努力，已经读完一个指节的厚度了。

    机械椅上，屍T正安稳地睡着，微开的嘴唇像是在讥讽他无谓的努力。他知道的，他当然知道，不过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

    他所能做到的，也只有从过去留下的只言片语中尽力拼凑出真相，这种宛如大海捞针般的行为而已。

    但事实自然是：他至今仍一无所获。

    b起，菲力普觉得自己更像是在破译这一沓手稿。

    不仅缺东少西，还充斥着许多无法理解的符号，更令他头痛的是，自己似乎习惯在旧有的纪录中直接写上新的文字，随X地就像是一口咬定绝不会再次翻看而写下的一样。

    能读懂的部分的几乎是日常的随笔，b如材料采购、记录病情等，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其中不乏对合作夥伴，也就是谢尔蒂的描述。

    几乎全是抱怨。

    “谢尔蒂又在作坊里大吃大喝了，明明和她说过这里必须保持乾净的。”

    “谢尔蒂带着一大笔钱回来了。本来还以为是好事，结果跟来了两拨人，直接在作坊里打得不可开交，把东西全砸坏了。”

    “谢尔蒂终於同意把其中一根手指借给我研究了，可没想到，对着它研究了半天，我才发现她留给我的是一条涂黑、篓空的香肠。”

    「真是摊上了个怪人。」

    菲力普对着座上的屍T喃喃道。

    若是只看手稿上的纪录，再考虑对方的外型，或许只会觉得是个调皮的少nV吧？但是，昨日发生的一切仍历历在目。菲力普m0向掌中尚未修补的伤痕，不自觉地叹了一口长气。

    自从在酒馆前分别後，谢尔蒂便再没有回过作坊。

    下次见面，或许得等到两天之後了。到时该说些什麽？

    当菲力普的意识从思考中cH0U离，正准备坐回椅子上继续研究时，耳际边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不会吧？菲力普转过头。莫不是打算就这麽恬不知耻地装作什麽事都不曾发生？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必须得准备和她吵一架才行。

    胡思乱想着，菲力普解开门闩，将门拉开了一道小缝。

    「冒昧打扰了。」

    门外站着的并不是黑sE的少nV，而是两名身穿军装的男人。

    「虽然这麽大清早的就前来叨扰确实称不上礼貌，但我们的时间并不充裕，实在没法顾及那些繁文缛节，你说是吧？」虽然这麽说，艾德蒙还是脱了帽致意。

    「喔、喔……」菲力普点了点头。的确，艾德蒙是说过会提供帮助的，但由於後来发生的事情，这件事便被菲力普随意地抛在脑後了。

    「请问现在方便让我们进去谈吗？」

    「呃，没问……不，等等，请稍等。」

    经对方这麽一提醒，菲力普这才想起来招呼客人。他赶忙关上门，将屍T从机械椅子上撤下，用粗布包裹好後，安置到作坊的角落里。

    待一切处理妥当，他才重新拉开门，再次和两名军官打起招呼：「久等了，两位请进吧。」

    说罢，便引着两名军人穿过作坊，到更为宽敞的起居室坐下。

    「打扰了。」艾德蒙坐上客席後，脱下军帽置於腿上，并用一种难以察觉的姿势向着菲力普弯腰行礼。

    见状，菲力普也只能频频点头。也许是失忆所致，又或者生前缺乏经验，他感觉自己的脑中并没有太多的礼仪观念。

    为了掩饰社交能力的匮乏，菲力普在坐下後，选择迅速地开启了话题：「话说回来，昨天真是多灾多难啊。」

    「那可真是。」艾德蒙笑着应和，将视线转向了身旁脸孔方正的另一名军官。那张大脸如今戴上了眼罩，兴许是在昨日的乱斗中弄伤了眼。

    海德下士——菲力普隐约记得在混乱中听见了他的名字。

    「不过，也拜此所赐，我才有幸见识到了那震撼的一幕。」艾德蒙举起手，指向另一只手的掌心，「不会流血的躯T……若是让这位海德下士拥有那样的东西，想必会使他变得更加勇猛吧？」

    听到艾德蒙这麽说，海德似乎感到有些羞愧，从而低下了头。

    「我可是失去了记忆，」菲力普说道：「如果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自己，和Si了也没什麽区别。」

    「但你活着。」艾德蒙面无表情地反驳道：「你能说话、走路，甚至思考，这都说明了你是条鲜活的生命。」

    「但是我——」

    菲力普的话还没说出口，艾德蒙便竖起手掌打断了他。烈火般的视线扫遍他的全身，接着抬起头，直视他的双眼。「先生，我们不必争辩。我的目标是取得你的协助，而你则是想要藉我之力尽快找回记忆，综上所述，我们处於合作关系，只需互相理解、各取所需，没必要争个是非对错，不是吗？」

    「是、是这样没错。」

    「很好，那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开始吧。」说着，艾德蒙站了起来，将帽子戴回头顶。「首先，我想先提个问题：你收在那间工坊内的那具屍T是谁？」

    艾德蒙向通往作坊的门——稍微右边一点的方向伸出手指，在他所指的墙後，正是菲力普藏匿屍T的位置。

    「你看起来很惊讶。」艾德蒙用手指轻轻敲了下x前口袋内的徽章，「屍T的味道，纵使再淡，我们也不可能不认得。」

    军医——既是军人又是医生，是由世上与屍T接触最为频繁的两种职业混合而成的，最为熟悉屍T的职业。

    菲力普顿觉鼻头一阵搔痒。看样子，自己是g了件蠢事。

    「是昨天在酒馆出现的那位谢尔蒂的屍T吗？」

    菲力普转过身，面向作坊，认命般地长吁一口，说道：「不，不是的。那具屍T，是我。」

    ————

    凝固的血Ye如红花般在皮肤底绽放。

    「从僵化判断，Si亡时间约为一天至两天不等。屍斑偏淡、青黑sE……这大抵是瘟疫没错了。」艾德蒙谨慎地将屍T放至地面，随後起身，正对着伫立一旁的菲力普道：「不过，这还真令人意外，竟然不是以机械替换损伤的部位，而是直接造了个新的身T吗？」

    「我听说这种病毒会逐步侵蚀身T。」

    「确实，但即使如此，一副人偶身T……」艾德蒙整了整衣领，「……是有些过於天马行空了。」

    随後，他伸手招呼起海德，而後者也心领神会，将肩上扛着的小袋置於地面，张罗起来。

    锯子、钳子、刀子——

    「我想解剖它。」艾德蒙扬起一道弧度适中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说道：「不需要太久。我会先从头部开始，或许能藉此找出失忆的原因。」

    菲力普没有回答。

    他的视线由上而下，恰好对上屍T阖上的双眼，似乎那对混浊的眼睛也在看着他，静静等他给出答案。

    「觉得可惜吗？我想也是。能亲眼见证自己的屍T被解剖的，先生，你恐怕是世间第一人。」艾德蒙一边准备着工具，一边说道：「这麽问是有点奇怪，但是，先生，请问你需要告别的时间吗？」

    「吿别……？」

    菲力普弯下腰，将屍T的头部捧在掌心，稍微肿胀的身T一经挤压便流出了恶臭。他用手在鼻头附近扇了扇，扇走那、凋零、Si亡的味道。

    很臭——除此之外，脑中并没有产生其他的想法。

    没有任何话可以说。

    他将那几乎陌生的面孔放回地上，随後向後退，让出了足够大的空间。「医生，请动手吧。」

    「我明白了。」